勿谓翻译徒，不为文雅雄——法语专利翻译心得

翻译既是不同语言之间的转换和传达，更是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和交流，这是翻译的基本性质。翻译与文化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翻译的终极目的是促成互解，但由于民族历史、社会制度、生活方式以至地理环境的差别，不同民族的文化间存在或大或小的差异，这些差异无疑会给翻译造成极大的困难，在翻译过程中如何克服这些困难便成了亟需解决的问题。

作为技术翻译和法律翻译的有机结合，专利翻译是一种要求很高的工作，要求译员拥有极高的综合素质，不但需要掌握外语，还需要知晓所属技术领域的相关技术，同时需要熟悉相关法律法规。而在技术、法律和语言这三者之中，又以技术理解作为最基本的要求。如果无法获悉其意思所在，那么翻译就根本无从下手。只有在准确认定技术事实的前提下，才能帮助我们正确选择适用的法律法规，进而结合相应的语言知识和翻译技巧译出一篇能够有效行使相关权利的专利文本。

业内有时将负责撰写实务的专利代理人戏称为“二次发明人”，意指撰写环节对于专利文本技术性和法律性的有效传达能够产生重要影响。同理，翻译环节也可以视为译者“再创造”的过程。以外译中为例，此过程就是由外文的表层（词汇、语法、句子结构等）深入到外文的深层（技术领域现状、技术方案、是否符合法条要求等），然后经过消化、吸收和再创造而整理出中文的表层和深层。

虽说专利翻译与文学作品翻译不同，在忠实于原文的前提下，后者更侧重抒情，而前者更侧重于达意，但这并不意味着专利翻译仅需着眼于情报信息的准确传递（满足“信”与“达”），而可无视文字表述的通顺和优美（满足“雅”），尤其是当面对法语这种“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时，更要力求中译文不致“稍逊风骚”。

以下，笔者将通过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法中翻译实例进行简要介绍，希望与大家分享专利翻译的心得。

原文：

Forme pharmaceutique selon la revendication 2, caractérisée par une première population de microgranules comprenant un support neutre et au moins une couche de montage comprenant au moins un principe actif et éventuellement un agent liant pharmaceutiquement acceptable et un agent gélifiant présent soit dans la couche de montage soit dans une couche séparée, et une seconde population de microgranules comprenant un support neutre et au moins une couche de montage comprenant au moins un activateur de gélification.

错译版：

根据权利要求2所述的药物制剂，其特征在于，第一种微粒包含中性载体和至少一个包含至少一种活性成分的装配层和任选的药学上可接受的粘合剂和或者存在于装配层中或者存在于分离层中的胶凝剂；并且第二种微粒包含中性载体和至少一个包含至少一种胶凝活化剂的装配层。

修正版：

根据权利要求2所述的药物制剂，其特征在于，第一种微粒包含中性载体和至少一个包含至少一种活性成分和任选的药学上可接受的粘合剂的装配层和或者存在于所述装配层中或者存在于分离层中的胶凝剂；并且第二种微粒包含中性载体和至少一个包含至少一种胶凝活化剂的装配层。

优化版：

根据权利要求2所述的药物制剂，其特征在于，第一种微粒包含中性载体和至少一个载药层，所述载药层包含至少一个活性成分和任选的药学上可接受的粘合剂，和胶凝剂，所述胶凝剂或者存在于所述载药层中，或者存在于隔离层中；并且第二种微粒包含中性载体和至少一个载药层，所述装配层包含至少一个胶凝活化剂。

解析：

作为具有特殊性的科技文章，专利文件也追求以简洁明了的词句来尽可能地传递更多的信息，这就需要使用恰当的语法手段和修辞手法，让书面语言更加明确和通畅。上述手段和手法包括：

1、使用分词

包括专利文件在内的法语科技文章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大量独立使用分词，分词的使用可以避免时态、人称等进行配合时的麻烦。例如，上述例子中，用作定语来修饰un agent gélifiant的présent就可以避免由qui引起的从句，使句子更加简洁。

2、使用动词不定式

除了最常出现的、能够体现客观性的无人称被动句以外，动词不定式也是法语科技文章中较为偏爱的表述方式。不定式是动词的名词形式，兼具动词和名词的品质，通常以动词原形表示，使用动词不定式能够最大程度地简化句子，尤其在说明书的实施例部分经常使用。

当动词不定式用作动词时，其具有“隐含主语+谓语”的表述功能，翻译时通常作为一般的命令式译出。例如，“Agiter la bouteille avant de s’en server”可译为“在使用之前（动作发起者）摇动瓶子”。当动词不定式用作名词时，可以在句子中担任各种功能，翻译时就按照实际所担任的功能译出。例如，“Il suffisait d’augmenter un peu les doses pour guérir”可译为“增加一点剂量即可治愈”，其中“增加一点剂量”这一动宾结构即按照句子主语的功能译出。

再回到实例本身上来，这段文字的翻译难点在于，句子长度较长，而且中心语和用于限定其的定语的对应关系容易错位，直观表现为多次出现的“comprenant（包含/包括）”和“et（和/以及/并且）”极易混淆视听。

因此，在错译版中，译者误认为，第一种微粒（une première population de microgranules）包含四种组分：中性载体（un support neutre）和装配层（une couche de montage）和粘合剂（un agent liant）和胶凝剂（un agent gélifiant），其中装配层又包含活性成分（un principe actif），此时的三个“et（和）”属于平级的情况。并且，译者还认为，通过类比第二种微粒（une seconde population de microgranules）的结构特点和包含关系（装配层包含一类明确限定的组分，即，第一种微粒的装配层包含活性成分，第二种微粒的装配层包含胶凝活化剂），足以证明第一种微粒的结构特点和包含关系是正确的。

然而，药物制剂领域的技术人员可以理解的是，“装配层”实际上就是片剂中的“载药层”。除了活性成分以外，“载药层”一般还包含诸如粘合剂之类的药学上可接受的辅料。相应地，“分离层（une couche séparée）”实际上就是片剂中的“隔离层”。经过查阅说明书中记载的对应内容，也证实了上述判断的正确性。

对此，在修正版中，译者将第一种微粒调整为包含三种组分：中性载体（un support neutre）和装配层（une couche de montage）和胶凝剂（un agent gélifiant），其中装配层又包含活性成分（un principe actif）和粘合剂（un agent liant），此时的三个“et（和）”则出现了级别上的差异，连接中性载体、装配层以及胶凝剂的两个“et（和）”属于平级的情况，且相对于连接活性成分和粘合剂的“et（和）”更高级。经过上述调整，第一种微粒的结构特点和包含关系才是真正符合技术事实的。

那么，翻译工作是否到此为止了？笔者认为，其实还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既然找到了更加妥帖的专业术语，为何不在“信”和“达”的基础上追求“雅”呢？对此，在优化版中，译者又将“装配层”替换为“载药层”，将“分离层”替换为“隔离层”，尽量把药剂学文章的专业性原汁原味地呈现出来。另外，俄罗斯套娃般繁复的定语限制也使长句子读起来生硬、晦涩、难以理解，不符合汉语“多使用短句”的习惯，因此也进行了相应的长短句拆分。

通过上述实例的解析，相信您对于专利（特别是医药领域专利）的法中翻译已经有了初步感受。如果您也有宝贵的经验和心得想和我们分享，欢迎随时联系。

无论是被誉为“译界第一流宗匠”的鸠摩罗什，还是第一个把汉文著作向国外翻译传播的玄奘，抑或是近现代的严复、林纾、杨绛等翻译大家，他们都始终秉持着“细心推敲、匠心在胸；追求极致、行者无疆”的理念。在无数先辈的精神鼓舞下，请让我们也携手揽腕，一同在追求专利翻译“信、达、雅”的路上高歌猛进吧！

（2021年）